第603章 画堂春(23)

        瑶姬却不知自己跟幼菡的对话全被曹墨听见了,她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和离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家里不同意,那她也只能违拗父母一回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好不容易把幼菡安抚好,听下人说曹墨在书房,她没有带丫鬟,孤身一人去寻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其时已是深秋,曹府的花园里遍植秋菊,分明是萧瑟之节时独自绽放的花,偏生开得浓烈鲜妍,竟不比牡丹月季要逊色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瑶姬从抄手游廊里走过,站在檐下驻足看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    也是奇怪,虽然天色阴沉,但一直无雨,此时恰又下了雨来,绵密的雨幕很快将视野遮液,就是园中的一点鲜活色泽,也淹没在了水线中。

        书房的门没有拴,她轻轻一推便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因着突然的大雨,天色越发晦暗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屋里没有点起灯烛,她的影子落在团花织锦的地毯上,却有一种朦胧的晦暗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坐在书案后,听到声音,抬起头来看她。

        清早时他面上那种勃然的怒色已然完全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什么情绪也看不出的淡然。

        好似他们俩刚结识的时候,他总是这样的眼神,捉摸不透,因而愈发冰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”瑶姬还没开口,他猝然打断了她:“我知道你的来意,和离?”他忽然笑了笑,“你想都不要想。”书案上,几张纸页摊开着,曹墨拿起其中一张:“这些信,你看过了?”瑶姬一愣,借着天光看清纸上的字迹,原来是她在游记里发现过的那些信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不明白内情,想也知道这些信和曹墨的秘密有关,她心里泛起几分惊疑来,这人要做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现在是既不与她讲情面,还要算账了?

        “匣子里的信,看过了,还是要归到原处为好,”瑶姬没有回答,但看神情也知道她是默认,男人却好像也不生气,慢条斯理地把信收起来,“你这么聪明,总不会指望我发现不了。”闻听此言,瑶姬顿时心里一惊,信原来是在匣子里?

        可她发现的时候,分明夹在书中,她意识到这之中有不对的地方,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你知道了,那正好,”她冷冷地说,“我擅作主张,动了不该动的东西,你若是不高兴,我们一拍两散。呵……”他却笑了起来,脂沉的黑瞳中仿佛有什么正在酝酿,“动了不该动的东西,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,”他站起来,一步一步地走向她,“瑶瑶……你怎么不想想,正是如此,我才绝对不会允许你离开这个家一步?”“你什么意思?!”瑶姬大吃一惊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他已走到了她面前,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,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其中:“我的意思就是,和离,你想都不要想。”哪怕用上威胁的手段,她也休想离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是成亲之后,他就再也没在瑶姬面前表现出这副模样了,此时少女方才想起来,这个男人原本是如此的危险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背心震时布满冷汗:“曹墨,你疯了?”“我清醒的很。”“那好,我要和离,你又为何不允?如果是为了薛家的门第,我在夫家过得不好,你以为薛家还会帮扶你?”这番话让男人唇边的笑容愈发讥嘲:“好,好……你果然是这么想我的,所以这就是你要和离的原因?这家里只有幼菡一人对你是真心,那我呢?你把我当作什么,你拿我当什么!”他不提这话还好,一提了,却也把瑶姬强忍着的怒意彻底点燃:“我拿你当什么?我拿你当良人,换来的就是你三妻四妾左拥右抱!”她始终还记得那天晚上,满心期盼地等啊等,最后等来的,却是他去了另一个女人屋里的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 以前瑶姬从来都不明白,那些后宅争宠的女人,那些为了一个男人连自我都失去了的女人究竟图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在那一刻,她似乎有些明白了,身不由己,心不由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漫长的等待,哀婉的叹息,在冰冷的背叛面前,顷刻间都化作了齑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忽然就觉得兴味索然,有什么好怒的,有什么好怨的,就只当自己瞎了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算了,我不想和你争,”她淡淡的,好像话音里都没有了活气,“就当我对不住你,和离吧,你不答应也无所谓,大不了去官府判一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转身欲走,衣袖却被扯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瑶姬拽了拽没扯动,原本就已经是在用最大的克制面对曹墨了,忍无可忍之下,她霍然回头——入目的却是男人有些惊疑,却又带着点欢喜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等等,欢喜?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因为芸娘她们……才要跟我和离的?”曹墨迟疑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然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不是因为讨厌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想了想:“你也确实挺讨厌的。”这人说起来身上真是没有一点优点,不斯文,没情趣,刚愎自用,还总爱擅作主张,有时候瑶姬一想,真不知道自己看上了他哪点。

        话音一落,曹墨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:“我……”他小心翼翼地,好像生怕瑶姬又走了似的用力拽着她的袖子。

        瑶姬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,即便有时候她会腹诽曹墨是个泥腿子,但不得不承认,这个男人是强大又出众的,运筹帷幄,腹有乾坤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他却罕见的露出了几分傻气,像个急于解释的笨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昨晚只是想气一气你,我跟芸娘什么也没有。是我不对,瑶瑶……我跟她们所有人,以前没什么,现在没什么,未来也绝对不会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大概是见瑶姬没反应,他好像更急了:“你要是不信,我现在就把她们送走,你是乐意送到庄子上也好,送到京外也行,全部都随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等等,”瑶姬不得不打断他,“你说你跟芸娘,还有雁蓉她们……什么都没有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这人为什么要纳妾,而且芸姨娘都跟了他十年。

        雁蓉和真真莹莹两姐妹的存在其实很简单,他人所赠,碍于情面,曹墨不好拒绝。

        偏他又没兴趣,便丢在宅子里任其自生自灭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会儿是芸姨娘当家,她不是正经女主人,当然也不能随意处置其他三人,所以就让她们留到了现在。

        至于芸姨娘……曹墨的眼中闪过几分复杂:“她与我家中一个……故人有关。当年她来投奔我,求我托庇,我原想与她银钱,或帮她寻个好人家,只是她不愿。后来她年纪渐渐大了,幼菡也需要人教养,她便与我商议挂个名头,也能帮我打理内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瑶姬见他似乎不愿多说,却也敏锐地抓到了其中关键:“那幼菡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曹墨咳了咳:“她不是我生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未落,只见瑶姬瞪大了眼睛,有些不可置信,又带着隐隐的同情:“难道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曹墨:“……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